The Body Never Lies
The Lingering Effects of Hurtful Parenting
不復存在的兒時歲月
近幾年過年返鄉,都已經漸漸以不同身分回去,從還是嬰兒時期開始,被大人們捧在手心(這只是也許,畢竟也都不復記憶),到兒童時期,和兄弟姊妹們打打鬧鬧,甚至是青少年時期的叛逆,惜口如金…,每一年都以不同面貌面對家裡的老人家們,歲月是如何殘忍的倏忽即逝。這兩年,當我帶著大學生入社會前的惶恐,和家族們一起迎接另一個新的一年的同時,幾個剛入小學的小表妹們,仍然一臉天真無邪,被父母半逼迫著,一一和親戚們道新年快樂。看著活蹦亂跳的他們,不禁讓我開始懷念起孩提時代,那個跌倒的時候可以哭、進入大賣場時猛往玩具區跑、總是夢想著趕快長大的時代。
母親常常對我說:「我好喜歡小時候的妳,那時的妳好可愛、好三八,好愛跟媽媽撒嬌,不像現在,長大了反而冷漠。」這些母親的願望,深深埋在我的心底,卻了解這些是令我無能為力的改變。看著家庭錄影帶時,對影像中那個小小的活潑人影,我感到陌生,我無法了解那個我是如何轉變成現在這個我的?而這樣子的長大,是我夢想中的那樣嗎?
藝術家的瘋狂?
Alice Miller的《The Body Never Lies》是我第一本接觸有關兒童教育的書,他並非以非常嚴肅的手法描寫,卻在一個個故事中告訴我們存在社會上已久,卻總被我們自以為的「社會道德」壓抑著的心聲。這本書先描述了許多世界上有名的文豪像是Virginia Woolf、Franz Kafka、Marcel Proust等人的兒童經驗,告訴我們孩童時代所遭受到的心靈傷害,會如何嚴重影響到接下來的人生,無論是自己未來所罹患的一些心理上、生理上的疾病,更有甚者的是,當這些曾受到心靈創傷的人們在往後為人父母的同時,也往往會無意中帶給下一代的孩子們同樣的傷害。我們在文學或藝術作品上都曾經欣賞過許多舉世聞名的著作,有許多曠世鉅作都據說是在作者一生中最混亂的年代所創下的,像是有名的音樂家貝多芬,孩提時代總是被酒醉父親幾乎病態的嚴厲管教下圍繞著,但卻終究發展出流傳百世的作品。許多發生在你我週遭的活生生的例子,似乎總是告訴我們一些痛苦的過往經驗,可以激發人創造出天才般的巨作。我曾經也有這樣的迷思,直到我讀到2008年1月的誠品好讀〈陳綺貞,在失眠的角落眺望星光〉時,創作歌手陳綺貞在裡面說的一段話:
對於「失眠與創作之間的關係」,我覺得,這應該是給沒有從事創作的人一種「疾病的隱喻」。
在我還只是個讀者的時候,也會有類似的迷思,認為創作者就一定要像海明威那樣,以非常紊亂的生活習慣過著很落魄的生活,才寫得出作品。可是,也有非常多的作家或藝術家,像村上春樹、康德、畢卡索,都是在規律的生活中進行創作,他們會去慢跑運動,每天也都有固定的工作時間。…“Sentimental Kills”──這是失眠一整夜後的隔天早晨,家人都出門上班,我一個人在房間頭昏腦脹地覺得自己是個廢物並充滿罪惡感時寫下的。但這算是生活的結果,不能歸為失眠的「功勞」。
記憶的背叛者…
我在喜歡的歌手中得到這樣的啟示,才了解到無論怎樣的痛苦經驗,都並非是創作的代價。而Alice Miller在書中也同樣提到,有些在作品中無意中透露出對生命強烈感到害怕的作家,在某種程度上用將自己的作品稱作「藝術」,來強迫遺忘過去孩提時代所經歷的創傷。當我看到這裡時內心是十分震撼的,我們默默的在被影響,卻默默的學習壓抑。在書中第一部分〈Saying and Concealing〉的第三章〈The Betrayal of Memory〉中,敘述了作家Virginia Woolf的一生是如何受到孩童時被她兩個half-brother性侵害的悲慘經驗所影響。當時他非常的害怕,但是他卻不敢向父母親承認這樣的事實因為他知道他無法從父母中求得任何支持與幫助。在這樣的陰影下,他開始閱讀Freud的著作,但在這之後他卻開始對他自身的記憶產生懷疑,即使他了解他的姊姊也遭受了同樣的性侵害。他開始遵從了Freud的理論,也就是我們在Personality那章中提到的Psychosexual stages:發展中若作業不能完成便會留下永久的影響,Woolf開始將他的父母理想化,認為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好的,他之所以會發生這些悲劇都是由於自己的某些不完整,雖然在另一面他清楚知道被性侵害是事實,但在某一方面他卻強烈希望這並沒有發生過,而漸漸的,他背叛了他的記憶。最終,Woolf死於自殺。另外第四章〈Self-Hatred and Unfulfilled Love〉中提到的詩人Arthur Rimbaud,被殘酷且嚴厲的母親撫養長大,他母親病態地迷戀著死亡,甚至還請人建造了她即將想與她兒子分享的棺木。被這樣瘋狂的母親所撫養長大的Arthur Rimbaud,終其一生都在追求母愛,但殘忍的事實卻讓他了解到這是多麼的不可能。他的母親對他所有舉動的控制與關心並非love,即使Arthur Rimbaud十分了解卻無法承認,因為當時的社會認為父母即為至高無上的”law”,任何違背父母意識的想法都會被視為不道德的舉動,因此Arthur Rimbaud漸漸的將對母愛的渴望轉化為自我厭惡,因為他無法厭惡他的母親。他漸漸的認為這一切是他應得的,因為他的罪惡,使他不應得到溫暖與愛。這樣子的自我厭惡與無法滿足的關愛,最終讓Arthur Rimbaud死於癌症。
上述兩個Part I中提到的例子是我印象最深刻的,我們永遠也無法想像背叛自己的記憶到底是什麼樣的感受?我想到了學期中間我們在課堂中討論到的Repressed Memory,情緒經驗的記憶在過強的情緒激動會有所妨礙,或許這是Woolf之所以開始將父母理想化並將自己發生過的事實扭曲的原因。但是否是因為社會強加的價值觀與道德觀,也就是書中一再提到的Fourth Commandment,讓兒時記憶沒有選擇的只能夠被壓抑,也因此讓Arthur Rimbaud將對母親的失望轉化為對自我的厭惡。這是很令人悲痛的事,因為我們自以為合理的倫理道德無意中殘害了多少無辜的人?
我們都以為,能從諒解中獲得釋放…
這些孩童時代身體與精神受到創傷的人也許尋求協助,但書中提到許多傳統的心理治療仍然遵循著大眾所秉持著的道德觀,在Part II〈Traditional Morality in Therapy and the Knowledge of the Body〉中,Alice Miller提到在一般社會裡,承認父母曾經對我們造成傷害是如何的不可能,所有的道德法則都認為父母無論做了什麼都是為了我們好,因此父母永遠是正確的,在這樣的風氣下,心理治療往往在這種時刻告訴這些幼小心靈受創的人們,他們必須忘記所發生的一切,並且原諒那些對自己造成傷害的人,唯有「諒解」,受傷的心才能獲得解放。Alice Miller認為這樣的治療只是治療師對這些事情的退卻與害怕,在長期傳統風氣的薰陶下,即使是心理治療者也難以逃脫這些法則。Alice Miller覺得逼迫自己原諒也許會獲得短暫的紓解,但最終這只會是強迫的壓抑而已。他曾經發起一個討論,關於到底是什麼構成了我們對父母親強烈的「愛」?即使在遭受他們殘酷的虐待之下,是什麼讓我們堅守著對他們的愛呢?他發現,許多人認為,對年老者的同情、對給予我們生命的感謝、以及害怕─無論是對父母長期以來的害怕以及害怕成為一個社會屏棄的”evil person”,讓他們認為如果不諒解,那麼自己永遠也不會成長為一個真正的大人。但Alice Miller卻在許多病人的實例下發現,那些強迫自己原諒父母的人們,往往只是壓抑自己內心的恐懼,說服自己世界上沒有完美的父母,但他們並未被真正解放。在他們有朝一日為人父母後,他們會把自己所遭受過的那些苦痛視為理所當然,而用和他們父母一樣的方式對待他們的孩子,而當孩子無法忍受時,便會認為這些自己都走過了為什麼孩子無法接受,因而再以同樣殘忍的手段製造另一齣悲劇。這樣的惡性循環下,若沒有適當的解決方法,永遠只會讓下一代再度寫下相同的故事…。Alice Miller在書中說到,最重要的關鍵便是這些受害者要能夠遇到一個enlightened witness,並非強迫其拒絕對父母的負面感受,而是了解產生這些感受原因並且接受自己真正的情緒,即使父母是生育者,但在受虐之下,我們應當勇敢的拒絕而非只是一味的假裝諒解,如此才有機會將自己從牢籠裡釋放出來,才有機會走出病痛。這也就是書名為《The Body Never Lies》的原因,即使我們強迫自己諒解,但身體永遠知道真相,在尚未真正解放前,身心會遭受許多病痛來提出抗議,只有在我們承認內心的情緒與記憶,才得以擺脫。在Part II的後半部,十二章〈Kill Rather Than Feel the Truth〉中提到了連續殺人犯Patrice Alegre,兒時受到母親的虐待,卻如同上述的許多例子一般無法得到釋放,最後只得將這些壓抑在內心已久的渴望轉化為痛恨,卻並非對母親的痛恨,這些痛恨導致他最終殘忍的殺了五名女性─也就是他將對母親的痛恨轉化為對那五名受害者、將殘酷的利刃從母愛身上轉移到了其他女性。這讓我震驚,社會無意間強化的觀念深深的壓抑一個可憐的孩子,到底他們真正的感受是什麼?或許連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只知道壓抑、壓抑、再壓抑,只盲目的了解至高無上卻從未得到過的母愛是永遠正確的,卻從未問過自己真正的情緒是什麼、從未發洩過真正的自我。我真心的希望,這樣的情形不要再發生在社會上,我們能否勇敢的面對記憶,而非選擇遺忘?
Emotions are not luxury
自己也有一些朋友從小就受到父母嚴厲的控管,除了逼迫他們一定要走什麼樣的求學之路之外,日常的生活起居也絲毫不給他們任何一點自由。在這樣封閉的成長環境之下,他們不知道什麼是朋友、不知道什麼是自我,因為他們的路永遠都是被父母親畫出來的,好像是在過父母的人生。當他們發現社會上許多人並非都像他們一樣的生活時,他們崩潰了,但再多的抗議與對抗都無法改變他們的人生軌道,於是有些總是悶悶不樂。看到這樣的情景我總是難過卻又無能為力,當我們還沒有力量反抗時我們似乎只能默默服從,但少掉的是他們與現實面對面的勇氣。在Part III〈Anorexia: The Longing For Genuine Communication〉中Alice Miller提到了幾個厭食症的患者他們的心聲,其中著墨最多的便是一個病人Anita Fink,一個兒時遭受嚴重虐待的病人,在這位病人的日記中,我看見了許多錯誤的治療,逼迫她原諒父母、逼迫她服藥以增加進食…,但這些她在日記中她了解這些並不是她想要的、並非她的true feeling:
她早已了解她所希望的是只是誠實的面對她的疾病與痛苦,而不是為了取悅母親而強迫壓抑。我想,尤其東方長期集體主義的文化下,我們總是習慣了遵循長輩的腳步,即使有些是荒謬且病態的,我們缺少了思考,尤其在創傷中我們更是被壓抑,我們在Personality中也曾經談到人是如何受到基因與環境的共同影響而產生的不同性格,但無論如何我們都是希望被了解、被傾聽的,我們也希望能真正面對自己的情緒,而並非只有崇敬父母才能夠得到快樂。Alice Miller在最終章中也提到:
Even highly suspicious people will respond if they feel genuinely understood and accepted for what they 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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